【 謝謝你們總是會提醒我，夢想還活生生的在眼前。】
—— 陈绮贞 官方网站
空间里有一张Cheer的照片，她正站在一颗樱树的底下向上张望。镜头的广角就正好以阳光下落的角度拍下了她安静年轻的脸孔。
我在下方的备注上写道：榜样——Cheer。不是偶像，不是“最爱的”，不是“我们家”不是这类暧昧到要死的
词语，而是“榜样”。这样的称谓，像自去年看见的一段文字，那个叫七堇年的榜样说：这样的人，就是我们的榜样。
而这确确实实是一个缺少榜样的时代。缺少做梦人与造梦人的时代。
因了这段时日以来的盲目行走，而突然失掉了前进的方向和理由。于是一再强迫症一样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再反复对自己暗示与强调着时间的迅疾流失。在晚自修上习惯性地听她唱完一首歌再去做题，却每每听完这样的声音之后想起许多旧事，便愈益无法安静下来。
我不是听她的歌就会安静下来的那一类人，一直都不是。
几个小时以前，和朋友坐在西餐厅里过与别人不一样的“朋友节”，似乎各自都有着难言的故事。我低头吃着自己餐盘里的比萨和意面，吃着自己埋单的一顿本该快乐的饭，却怎么样都味同嚼蜡。中途去趟洗手间，头晕目眩而用冷水洗脸，清醒下来后抬头看见镜子里的人，十个小时以前起床时还对着镜子自信满满，眼里是年轻和对所谓命运不屑的少年。而现在已是一脸疲惫，脸颊上的水，像未干的眼泪。
我以为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么？
而你看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台湾乐队929里的一首《渺小》，他们说：这个冬天依然不下雪 这个夏天依然令人疲倦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
我不是上帝，不能给自己美好生活。也无法止住你们正在滴下的眼泪，让你们开心，让你们对我微笑。我不能。
这个世界每天都还充斥着伤心和眼泪，想起以前的一段话：走吧人间的孩子。和一个精灵手拉手，走过荒芜和河流。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了。你不懂。
而这遥远的句子，我自收到那本深黑色连纸张也暗如夜色的本子的那日算起，恰好就要过去一年了。而当初写字的孩子，早已长大。她纠葛在情感里却仍像个孩子：
【见到他之后 我发现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十四小时前
回复：都是这样的
【可是对你说又有什么用呢？我很难过很难过。】十小时前
回复：可是不论怎样，难过会让你成长。
那时我正坐在课堂上，面对手中的单词本盲目无措。教室因为太大而显得空空如野，我低头坐在讲座旁，眼里看不见他人，耳朵里用力地听着一首绮贞的歌。便觉这当下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其实多想跑出教室打电话告诉你不要哭了，这人生有流不完的眼泪。我们为这狗屁的世界已经哭的够多。只做一个安静的人，只顾一路平顺地走到明天就好。只为相遇干杯。只为离别痛饮。
可是我竟失掉了年少时当堂冲出教室的勇气。又或着说我失掉了给你勇气的勇气，失掉了这样做的理由。因为我并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一直都不能。
想起三天前我坐在不息灯的教室里通宵达旦，手中的试卷如一纸最纤薄的回忆，卷起打开，却无论无何也落不下沉重的笔触。
我干脆关了整个四楼的灯，摸黑走回座位上，凭记忆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随手写到：
我并不是因为难过而不想去休息。
我并不是不想去休息而做这样被上帝嘲笑的傻事。
我并不是故意要在凌晨两点的教室里，关掉整个四楼的灯，坐在墓穴一样的空荡处，借着手机的微光写字。
我并不是为了要锻炼自己的胆量，而刻意要从走廊的这一段走到更加黑暗的另一端。那间据说是废弃的生理解剖室。关上门，站在歪斜倒放的座椅中央，面对极大的诡异小声地跟着耳朵里的绮贞一起哼唱。
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那时我坐在凌晨两点寂静的教室里。从走廊一路爬升过来的月光。绮贞的歌声。故意关掉的灯。窗外恐怖的猫叫声。空黑板。凌乱书桌在黑暗里的轮廓。每隔五秒就会暗掉的手机微光。平静的心跳。最后重新打开灯而觉得它竟像太阳一样耀眼。
2点32分，重新在光亮的彼时，呼吸夜晚深处的空气，摊开书本，继续做题。花园里的猫，也安睡了。
3点09分，起身从四楼到三楼去洗脸。空而安静的走廊，沿途因双眼适应了黑暗而无需开灯。
4点03分，我忍不住小憩一会。
4点59分，被短讯吵醒：【我上车了。一个人的生活。慢慢习惯。】——DY
5点44分，随手写下毫无意义的短句组合：城市如多舛的夜。
6点27分，天亮。
我于是把早已打好的短讯发出去，发给此时正在安睡的又或着是醒着的你：而你看。天终于亮了，我因此可以平静将昨天忘记。并非是人们所安慰的那样，睡一觉之后，一切就会好转。你必要看见这世界如何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必要看见太阳如何在清晨照常升起。必要这样的过程，才能让昨日旧事如夜色一样退出你的生命。
而巧合的是，我看见太阳的那个瞬间，耳朵里放着的，正是陈绮贞的《太阳》：
｛我是我 一碰就碎的太阳
我热切地希望 能在消失之前得到信仰 ｝
我于是愈益深刻的标榜着她——这样的人。就是我的榜样。
数小时前无意在网上搜到了七堇年的博客，点进去后，看到“陈绮贞”这样的名字: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九日，我见到陈绮贞。
买了最贵的票，去北京，坐在她的live现场第五排。
除了钱包手机和钥匙，我没有带任何东西。
后悔没有带相机。但也觉得，她早已在我心里。】
我的榜样去看了我另一个榜样的演唱会。我的榜样爱着我的另一榜样。堇年说：“这个女孩子我爱了七年了。像爱我的漫长青春期。”
我停在电脑屏幕前意欲落泪，这样的两个女孩，我少年时代看着她的文字，听见她的声音一路成长的两股扶持。终于在那一天连在了一起。她们只不过相距了短短十米的距离。像是梦一样。
我忍不住消息给那天同样在场的CH：你知道吗，二零零八年十一月九日，你曾经离她们这样的近。
是梦一样的，绮 堇 贞 年。
想到无数个读七堇年的日子，时日之长一直持续了我的整个漫长的青春期。直到后来，最早向我推荐她的孩子都已不再看她。我仍是在某个深邃的夜晚，因做不来试卷而从枕下摸出她的书。打开Mp3的录音，一面用手指循着她小心翼翼的文字，一面在昏黄的灯下安静地轻读着。这是那个回不去的时代。是那个我口口声声称其为“梦想家时代”的时代。
而我们一直是要向前的，不是么？
想起数小时前与朋友分别的场面。和Laura还有Sinsa站在路灯昏黄的车站前，各自表情凝重，因为一些总会遇见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而不快乐。这已是南方的春日，空气却转瞬变得萧凉起来。
Sinsa上了一辆出租车，目送她离开后。Laura送我去另一处车站。并肩穿过一条马路，走了为数不长的路，说了为数不多的话。在车站前我绕到广告牌的另一面去看车号，回头看见她推车，误以为她要走，而其实她不过是绕到另一面替我查看车号。而这确实是我回家的那一趟车。我上车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她，看她推着车子艰难地挤过一辆公车和花圃之间的狭小空隙，看见这个女孩像曾经认识的某个瘦弱却又坚强的背影，惊觉自己恍然心酸起来。终于还是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而我总是那种会把离别场景弄得那么煽情的人，而很快又会重新聚在一起的朋友，是没有什么好感伤的。
可是诸多的小小细节，我一再记得牢固，就像长在心里的每一株低矮植物，我一再看见它们渺小却感动人心的力量。就好比，Sinsa两次替我把新买的书放进书包时同样的动作，因为书包零乱塞不下去而替我略微整理。又或着，Laura常常默不做声地趴在桌位上看自己的书吃自己的零食。大家都有各自让人沉重的故事，不是不愿诉说，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
亦有那个叫GDP（不是国民生产总值）的孩子，同寝室的隔壁床。一同早起，一同睡下，一同穿过冬天干冷的长长弄堂去吃早饭。可是那个孩子对我太好了，形影不离，像我的影子一样。可我不要你这样GDP，你活得像个没心没肺的男人那样就好了。不要试图对我太好，我不会记得对我最好的人，只会记得对我最平淡如水的人。而君子之交本来不就是平淡如水的么？
想到这样的高四生涯，认识了一群新的朋友，五个孩子晃在冬日最平静的一处马路上。在这最平顺的青春末尾，最幸与最繁盛的荣光状景，再美亦不过如此了。
我也开始悔恨自己的虚伪，常常坐在位置上一个人默不做声，以为这世界说不要就可以不要了。小心翼翼说话走路，做着自己最平凡卑微的影子。
同样愧对一个叫5vv的孩子。你从未对不起过我。这一切只是我的错。我从未学习过怎样去接受一个人不计报酬的好，亦像我不懂得我该怎样面对我父母对我的好那样。
而人生已是不可能重来的牌局。我们只有希冀明日能再一次抽到那一手好牌，能够再拥有一次漂亮的打法。去写下另一段人间歌舞的升平。
这样的话。你是懂得的。
而慢慢离去的昨日，也如这朝夕之间的情动一般，在睡下时忆起，醒来后又再次忘记。我们哪怕是悲痛欲绝的生着的一日，也必要向前去的。
在这最为平凡的19岁，我安静蛰伏于人生之低谷。而十九岁这样的年龄，张爱玲写下“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这样极赋天才的句子。陈绮贞自弹自唱地完成了那首安静的《九份的咖啡店》。七堇年亦非要等到张爱玲“出名要趁早”的最后年限才终于交上《大地之灯》。
我已还剩下最后的半年。势必不能落后于榜样那华丽抬起平稳落下的脚踵。
这将是我的整个高中时代，我无意延长了一年的高中时代，最后的一篇日志。还有太多的未能表述清晰。是欲说还休。
时间不早了，可我还不想结束这段青春。我还不想结束这段青春，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然而纵使我不说，你们也都能懂的。不是么？
我坐在电脑前，平静度过深夜。夜色如花朵之褶皱静默开放。只有在这样安静易眠的夜里，人生才能得以被看见它虚妄却又平实的影子。我们的人生，都是线一样地牵在某一个人手中。他既是上帝本人。
一再引用的比喻：命运不过是一张又一张由线串起的纸牌。动了其中一张，整个顺序便又重新排列。每一个人的生命织成极庞大的网，经纬交错，一次错肩抑或一个眼神，便改变一生的方向。这是难言的人生世味。
而我早已不再后悔人生的几折几转。我庆幸这力量之无形与强大，令我遇见了后来的太多人。而我的人生亦都是由你们而不断影响着的。
也因而我在数小时前手机没电前的最后一条短讯里说：我从未后悔过命运。从来动没有。
2月12日，随手在一张试卷的末尾写道：如果可以回到昨天。我也不会回去了。
你记得《青春是平顺的试卷》吗？仿佛七堇年《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一样，它同样是一句暗号。
许多年以后。倘若你重新看到它。这说明当初那个梦想家少年，已实现了他47个梦想中的一个。
而“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着怎样的一个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这大可忽略不计人间欲望的名字。
被我单方面称为梦想。
之前听《北京欢迎您》，竟然没有骨气地哭了。原来我从未好好听它的歌词：
【北京欢迎你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这样的话，直白却要叫人落泪。
你知道，“北京欢迎你”的另一个隐喻——它是我梦寐以求的北方。
荒凉的落日与城市青灰色的主调。少年时代和父亲越过八达岭“行人止步”墙的特殊经历。王府井街的小吃。每次驱车穿过东长安街时的虹桥标志。带卷舌的京腔。首都的公交上永远都有因路途太远而睡着的孩子。
这是梦想中的城市。它对我遥远招手，笑容安静平和，是沉默了长久的古城。
那个时候。我对一个孩子说：倘若你不能去那里。我一定要替你去那里。
而就像歌词中说的那样“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勇气就会有奇迹”。
我一定会努力实现这遥远而含意不明的梦。
因此。请你们给我这样的勇气。以静待一段平静的奇迹。
我还是那个自信不息的梦想家少年。一直都是。
而你们是我会呼吸
也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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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y Castle
2009.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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