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是抬起头来，
像是早已知晓故事的结局一般地，
弯起月牙般的眼睛，
甜甜的甜甜的，
对我笑了。
ONE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一点，或者是十分地，喜欢你。
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们跟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吧。
只是每个周三下午你们班的体育课，你照例会往中部的楼梯下去，那时我便会看见你把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走路的样子。我的座位靠在窗边万年不换，可一共见过你几次经过呢。我想，很容易就能够数清楚吧。
从我的五班到你的七班之间还隔了一个班级。我常常会在站在走廊上自己班门前的那块区域向右手的方向望过去。你很少出来，几乎都待在教室里。偶尔天气寒冷，会看见你从教室里跳出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晒太阳。这让我想起那些有着可爱茸毛的冬眠小动物。
看见过你笑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弯起来，甜蜜得像月牙的形状。你的个子并不高，因为我从你身边走过的时候，俯视的角度是15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你头顶上Hello Kitty的粉色发卡。可是却觉得合适，或者说是，刚刚好。
你似乎不太爱运动，给人的感觉总是慢半拍的。中午放学我从你们班前经过，你还在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不过，这刚好可以让我每天放学后都能照例看见你一次。
而除了那些每天的“照例”、每个星期的“照例”之外。还是会有很多遇见你的机会。
从校门到教室的那段路上，猛然抬起头发现你仅仅只是和我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一直到你先进教室，然后加快脚步向自己的教室赶。通常上学的时候遇见你，都是要迟到了。
也会在食堂遇见你。看见你在售卖面包的柜台前要了一块我认为是全世界最难吃的面包。然后心满意足的牵起同伴的手转身离去。于是站在一旁不知道吃什么好的我会悻悻地买和你的一样的面包。回到班上咬了一口就再也不咬第二口。
下晚自修的时候，如果运气好的话，会发现你正挤在我右前方不远处的人群里。楼道里的光线很暗，看不清你的表情。我想，你一定是微微蹙起眉头一边想这该死的学校为什么要上晚自修，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就快到楼下了。
而如果运气再好一些的话，可以在下楼之后遇见你第二次。我从另一条路走去取车，出来后经过校门往左，而你是往右的。通常从你身边错肩过去时，我会留意你头顶的发卡：“嗯，今天是Hello Kitty拍网球的那一款。”
可是，如此之多地不停地遇见你、注意你，却还是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那么，就叫你蒲公英女孩好了。是因为从你的身旁经过，觉得你的脸颊柔软，暖暖如蒲公英的羽毛。还是因为，觉得你就像是蒲公英一般的存在，轻轻地一吹就散了呢？
我的蒲公英女孩，我又不是很喜欢你，却为什么要因为每一次你抬起头来发现我而心满意足地微笑呢？
事实上，在称呼了你一个月又一十三天的“蒲公英女孩”之后。知道了你真正的名字。
果然不是那种好听得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名字。果然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甚至有些男孩子气的名字——XX。可是，很多人说啊，漂亮女孩的名字都不太好听呐。
看见你名字的地方，是考场门外贴着的座次表。沿着靠窗的位子数下去，数到第十二的时候，正好看见你温暖的脸，可爱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半边眼睛。你一边往手里小心地呵气，一边认真地看着桌上的课本做考前的温习。突然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就径直掉进你的眼睛里。那一刻，我承认是我偷偷念了你的名字，可是这样小声，你又怎么听得见呢？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坐在你左后方距离三张课桌的位置。偶尔会在做题的间隙里，抬起头来看见你正戴着眼镜，因为一道难题而嘟起嘴唇，不久后又埋下头去在薄薄的演算纸上吧嗒吧嗒地书写答案。会觉得你，太可爱。
两场考试中间的休息时间，有你们班的朋友来找我玩。我故意和他们玩得很热闹的的样子。你会抬起头看着我们微笑，笑容温暖而清浅。
在最后一场考试中，你的橡皮掉落在地上，正好滚落到我的脚边。你回过头来，我已将橡皮握在手中，然后一手撑住课桌，一手拿着橡皮隔着两三张课桌的距离，竭力向同样伸长手臂的你伸出手去。虽然很艰难但橡皮最终还是被轻轻地放进了你手中。你抬起头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看见一旁的监考老师正以凶恶的眼神看着我们，你于是转回身去，重新坐好。那个时候你已经摘掉眼镜，显然是已经考好了。最后的五分钟，你又一次回过头来，却被监考老师警告不要东张西望。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回过头来，是在我正把一个写错的marry改成merry而没有抬起头看向右前方的短暂间隙里吗？
然后，在结束之前，你有没有再次回头呢？
之后的交卷时间里，混乱的人群遮挡住我的视线，我只看见你衣角的一部份，浅黄色的一小块，像是白驹过隙一样地从教室外人群的间隔里，一闪即逝。
之后的之后，似乎又回到毫无波澜的日子里。每日的上学放学，偶尔遇见你一次两次或者三次。静默与等待似乎都太过绵长。平顺的时光仿佛天幕上每日的流云，从城市的一端反反复复迁徙至另一个方向。
而我始终还是没有和你说过话，始终没能再像上一次一样，那么的接近你。
而我开始想起你，梦见你，却不能微笑着坐在你身旁。
而我明明又不是很喜欢你的。
TWO
星期一、三、五的上午第二节课间，是早操的时间。我所在的班级从教学楼中间的楼梯下去，而你所在的班级则是从侧边的楼梯下楼。到达操场后我越过六班的队伍，搜索起你的身影。你的位置通常在女生队伍的中间，那是按照身高排序的结果。也会有为了说话好躲避班主任的时候，你和几个女生一起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六班的队伍因为人少的缘故短去一截，这样，事实上我站在五班队伍的末位，做伸展运动时侧过身去，就能清楚地看见你同样侧过身去时身体在厚厚的棉袄中不能伸展自如的背影。
解散的时候，整个操场都显得非常混乱。你和一群女生走在前面，因为寒冷而拽紧袖口。在教学楼下那片植满银杏和月桂的宽阔的广场上，停顿很久。非常活跃地在说什么。你的声音并不是非常好听的那种，但却很安静，即使是在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啦”这一类的话时，依旧保持平静的发音。等到楼下乱作一团的人群陆陆续续上了楼，你才慢慢迈出脚步，往楼道的方向走。而这段时间里，我通常，都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同你一样，实在是受不了拥挤的场面。当然，这也是为了多遇见你一次而为自己营造的小小借口。
你站在那些树下说话的时候，许多细枝末节就都被显现得非常清晰。阳光在树底所掩盖的面积。树叶的颜色是极浅的绿还是极深的黄。风的形态是树尖的浪或是衣领的褶。你半弯着笑眼，或听或说，用你藏在头发里的耳朵或以微微抿起的唇。
然后，你转过脸来，像是发现有谁在注意你一般地转过脸来。看到校园里的树在冬季里流动着黄绿相间的颜色。大块大块的色彩中，有许多男生的背影。但你一定不会发现我，那个时候的我，已转过了身去。
多数时候看见的你，都是睁开眼睛的样子。但也会很难得地看见你合上眼睛如同睡眠中的模样。是在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正好是由我来检查你们班的那一次。第三组顺数第二个位置上，你正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柔软的蒲公英羽毛。在你手指移动的间隙里，几次看见你恬静的休憩模样。而这样的小细节，你是不会知道的，那个时候的你，垂下眼睫无法看见。
那天因为头一天看书到深夜一点，所以迟到了。从学校的小门走进去，被拦住要签下班级姓名。在传达室里，有很多同样迟到的学生。我找了一条椅子坐下来，就看见坐在靠近门边的你。围巾在你立起的衣领上绕了两个圈，安静地垂在肩线以下的位置。你将鼻子和嘴巴都掩进围巾里，只露出脸在眼睛以上的部分。很冷吗？我想。事实上那天的天气并不算做寒冷。
你眼睛微闭着，却又努力保持睁开的样子，显然是没有睡醒。你今天的发卡和你三天前的是同一款，都是蓝色心形的Hello Kitty的大头像。许多同学写完名字匆匆走出去，狭小的传达室总算变得宽敞起来。我埋下头去在书包里翻找校卡，你突然站起来，夹在两个男生之间向门外走。你显然是想混过签名。我看着你走了出去，传达室的老爷爷突然对外面的老师说：“唉~那个女孩子好像没签名字。”你真是不走运，重新被喊回传达室里。这个时候，我是轮在最后一个签名字的人。我一边在表格上草草写上自己的姓名，一边抬起头来。看见你一脸无辜的表情说：“我是艺术班的呐，我们班还没开课啊，今天才从外地回来的……”你一边说，一边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向下勾住围巾，以便让围巾上茸茸的毛线不至于在你说话的时候触碰到你的嘴唇。可是我知道，你在说一个非常漂亮的谎。如果不是一直偷偷地关注你，我确实也被你欺骗了。
老爷爷将信将疑地看着你，而你始终是一副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轻抿着嘴唇，鼻翼两侧有些皱起的细小线条。看见你这样为难的样子，我决定帮一帮你。我对老爷爷说：“好像有听说艺术班的学生最近都回来了，要明天才能开课。”
老爷爷在你的欺骗和我的配合下，终于决定放你一马。我伸手去取放在桌子上的校卡，老爷爷的身体正好挡在我们之间。应此我不能看见你那时的表情。等我回过身来的时候，你已经往门外走了。我跟着走出去，像往常在上学时遇见你那样，走在你身后保持两三个人的距离。却突然意识到此时诺大空旷的校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走路。我不能像往常那样隐藏在人群之中，偷偷地看着你。你现在就在我的前方，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你脖子上彩线的围巾混搭的是怎样的绿色和怎样的蓝色。我屏住呼吸，突然加快了脚步。从你的身边径直穿过去，将你留在了身后。我想，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如此让人尴尬的局面。
而这一次，即使我和你站在了很近的位置，各自都说了关于同一个主题的话。但却不是对彼此说的。
所以，事实上，我们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对吧。
可是，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是否和你说过话呢。我明明又不是很喜欢你的。
Three
假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午后，早早结束课程后我被七班的朋友们邀请去滑冰场。幸运的是，你也在那里。你们班有一块专门休息的区域，我将外套脱下来，询问应该将它放在哪里，朋友对我说：“放那条椅子上吧。”他抬起手指了指你旁边的座位。我于是拎着外套小心翼翼地朝你滑过去，我的滑冰技术并不好，跌跌撞撞地躲开迎面的人群，终于滑到你的身边。那天你没有戴发卡，头发柔软地搭在肩膀上。你坐在椅子上，脸颊微红，应该是已经滑了很久了吧。我将外套小心地放在你旁边座位的椅背上，你突然抬起头来，看见是我，又迅速地低下头去。我自知这样站在你身边，确实显得尴尬。于是转身朝场地的另一端滑去。
再一次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站起身，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和旁边的女生说话。场地里的音乐太吵，我无法听见你的声音。就这样，隔着我的朋友，和你身旁的那个女生，看向你。第一次发现你的唇线也很好看，或说或笑的间隙里，清楚地看到你整洁的牙齿。然后你突然转过脸来，从我们之间间隔的两个人的间隙里，看到了我。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你的眼睛是微微弯起的，那么柔软。
这一次，你并没有那么快地移开视线，月牙般弯起的双眼，仿佛是在等待。你在等待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你，像是舞会中的公主那样，等待着谁，向你伸出手来，请你跳一支舞呢？
你等了太久，可是我的双脚却仿佛定住一般，迟迟不能向你迈出一步。慌乱中，我转过身离开休息的区域，在向前的滑行中，慢慢回过头去。看见你正勉强地小心翼翼地跟着滑了出来。很显然你不会滑冰，跌跌撞撞和小心翼翼的样子比我还要遭糕。你在我身后几米的位置突然摔倒，我不断地减速和频频回头，想要去扶起你。可是并不擅长滑冰的我，无法迅速地停下来，只能一点一点地满怀着焦急与忐忑慢慢地转过方向。而当我终于停止下来，转身向你滑去的时候，却看见你的同学率先以熟练的步法滑到你的身边，然后弯下身去，像是你期待已久的场景那样，只不过那个向公主慢慢伸出手去的骑士，他不是我。
你在滑冰场有点潮湿的光线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我，终于还是将手递至面前的男生手中。他牵着你朝另一侧滑去。这其间，你有回头再看我一眼。在场地上并不明亮的光线中，彼此视线的最终落点得以隐藏。
我于是走开，一个人在边缘的区域反复练习转身。偶尔会看见你被两个男生各牵起左右手，从我的身旁滑过去。在视线的疾速平移中，你有没有看见我呢？有没有？像这样，像我看见你一样？
你在男生的牵引下，滑行了几圈之后，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我看见你朝我滑过来，是那样小心翼翼。在你身后却突然有你的朋友推你，一直加速滑行，显然是开玩笑的动作，可是却让初学滑冰的你慌张失措。你的速度太快，有迎面而来的其他人，你来不及躲闪就要撞到。而此刻的我，离你这样近，再也不会等待与忐忑，我于是伸出手去，牵住了你的手。
你在突如其来的拉力面前，回头看向我。脸上的惊慌，换作了羞涩而安定的表情。彼时你却不说任何话，待到你完全停稳，我便松开了手，向另一侧滑去。而那样的一刻，也似乎被无限地延长了。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么多的如果：
如果，我没有从你的班前走过看见你正抬起头来一脸微笑的样子，我还会不会喜欢你？
如果，我没有在考英语的时候看见你正一手举着耳机试听一手在纸上填写着字母的姿势，我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地喜欢你？
如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或是从来都不知道蒲公英的羽毛是怎样的形态。我还会不会知道你是如何以怎样的方式向我走来？
Last
在假期归来后晚自修迟到的路上，我又一次碰见你。走在我前面，空旷的楼道里只有我和你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起落的脚踵仿佛这段绵长而又起伏的喜欢。你走过一个阶梯，我便在两秒后踩在你踏过的位置。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从每一处拐角经过，都会有一刻可以从彼此的余光里看见对方。从底层至七楼，我们一共会经过十一个拐角。你知道我始终都在你的身后。一路漫长的楼道，在暗色的路灯光线里，逐渐向更高的地方爬升。我在第十一个拐角就要到来之前，屏住呼吸，像上一次一样，加快脚步从你的身旁穿越过去。可这次不同的是，我在超过你之后突然转过身来，抬起手，对你微笑：
“嗨……”我说。
你于是抬起头来，像是早已知晓故事的结局一般地，弯起月牙般的眼睛，甜甜的甜甜的，对我笑了。
FINAL
Fmucy
2007.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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