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与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也曾到过南疆。

2009年,他们送我南下入学,一路漫长的火车载着我们从华中地区前往这个国家最南边的海岸线。那时我尚是一个不高兴少年,渴望自由独立,叛逆自负,亦是不懂得如何与家人相处。

因此整个旅途,是沉闷与埋怨的。

我们在海边的酒店住下,按照既定的计划在这个海滨小城游玩。在海滩边,我们捡了很多贝壳,我挑出最好看的收起来,要带到即将前往的学校,母亲在一旁帮我挑着,将我挑剩下的用另一个袋子默默的装起。这么多年来,母亲总是做着这样的事情,总是把最好的挑出来给了我。

我们去拍照,我总是不愿意与他们合影,为他们拍照也都是不情愿的草草了事,这是不是十几岁少年特有的通病。就在那个海滩上,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总是在下课后一个人来,傍晚的海滩上游客从来都没有少过,我沿着海岸线淌着起起落落的潮水,远处的夕阳染红了银滩,人潮涌动,来来去去,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父亲光着膀子微胖的背影和母亲被海水打湿的碧色长裙。那些年里,我因为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个人跑到海滩边,坐在礁石上,从傍晚坐到天黑,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唤我回家,我面朝着大海,背对着故乡,很多次很多次,我羞赧而愧疚。但年轻人啊,那始终是一种难得而短暂的情绪,当我心情好转时,却又把这样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直到将要毕业的时候,某一天清晨,我忘记是迟到了还是早起了,总之一路上没有人,浓烈的雾气席卷了整个海城,我看到了那一颗棕榈树从雾中冒出尖来,四年了,好像它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在那棵树下,我曾为父亲母亲拍下了那次旅途中的最后一张照片。

新生报道的那段时间,正赶上甲流,我和父母在校门口量过体温戴上口罩之后上了校车。空气闷热而潮湿,校园里到处都是新生与迎新的队伍,绝大多数自己来报道的学生让我觉得羞愧,在心里埋怨的同时,亦是希望他们早点离开。我让他们在综合楼外面等着,自己办完了所有手续赶往宿舍,走得又快又急,恨不得要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父亲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后面,母亲焦急的打着伞追上来,你慢点走慢点走,别晒了太阳。可她追的越急,我走的就越快,她哪里追的上年少浅薄的我呀。彼时的无知少年,自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不依靠他们了,叛逆得就好像再也不需要他们了一样。

当宿舍的一切收拾妥当,已是下午时分,父亲还没有吃午饭,替我打扫完宿舍时汗水已将他的衣服浸得透湿,母亲午时拉着我去食堂草草吃了一些,为此我埋怨了她,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她之所以违背父亲把宿舍先打扫完的意愿,是为了让我按时吃饭。在我责怪她的自私,对她发火的时候,母亲缓缓的背过身去,也许是悄悄抹掉了眼泪,不想让我看见。而我却在往后的岁月中,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后知后觉。

我去送他们的路上,沿着往后许多年里去上课的那一条路,道路两旁高大的棕榈,云朵低如云被。我们在一颗树前停下来,父亲说,别送了,就到这里吧。他又对母亲说了些什么,大意是他知道我已独立,心理其实希望他们快点离开。

那时我竟毫无羞愧被父亲戳穿了自己的心思,却也有一点离别的悲伤了。我端起父亲递来的相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合影,背景便是那颗高大的棕榈。

那么多年过去了,而今我也再看不见那颗棕榈,我那时是羞赧,是自负、是叛逆还是其他怎样的一种情绪,也已然说不清了。

只是距离远了,离别久了,便又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我无法判断是距离还是时间让我成长,又或者两者都有。

史老在《我与地坛》里说的: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我也想和所有的长大了男孩子说: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摄于2009年9月-南国棕榈

BeiTown

2015-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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