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耳旁的岁月

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忘。比如说,以少年命名的那一个时代。

 

那日我穿过操场去食堂打饭,正午时天空极低,以至视野里的云朵纯白突兀如一大簇怒放的牡丹。而眼睛里更多的则是这些南国的棕榈。父母不久前来我的学校看过顺带算是度假,临走时父亲一路上拍了很多棕榈的照片,而我急急的想要回寝室去,心不在焉的送他们走完那段两边立满高大棕榈的车道。然而我毕竟还是后悔了,我看见树,便想念他们。也想念有他们所在的那个故乡,和我的一整个少年时代。

就在几个月以前,我还混混谔谔的趴在高考前的教室里,空寂的屋子里是午夜过后依然自习着的孩子们。岁月何其残忍,曾教我们痛恶那般忧虑的岁月,然而它真的过去后却又让我们以无比怀恋的心,想要再一次的走回去。

 

教学楼里长长的走道,在周五的大扫除后变得异常光洁,傍晚的光线慢悠悠的充满了整个走廊,如一条流动着的金红色的长河。这便是那条反复走过多年的长廊所留给我的最后影象。

今年八月的末尾,回校去取所谓的录取通知书。回来时经过那条走廊,蓦的看见校园里那颗50岁老香樟伸出教学楼角的蜿蜒枝干。彼时我抱着手中的红皮快递,步履匆匆,却因为突然看见这般意寓着告别一样的画面而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少年时代,我第一次看到这颗树时,并没有过太多的在意。后来我和那一个时代里的很多人,有意或无意的走过这颗树的身边,而故事正如同枝干每分每秒都在生长一般的发生着。三年其实只有三秋的长度,而三秋于我来说,也不过只是最雀跃或者最悲痛的三段昨天。

高二时参加的篮球队,每天下午5点便开始集训,记得一次臂力训练,要躺在海绵垫上,用双手托举杠铃。而我们训练的场所,正是在这颗树的下方。于是躺在海绵垫上的时候,便可以看见夏天黄昏时依旧明亮的天空被巨大树冠上数以万计的细小空隙分隔成无数的亮点。那时,光和影子在夏天的微风里启启合合,如一段沉静的呼吸。

而后,记得是高三的某一天,坐在这颗树底下,陪一个像我一样的少年给一个女孩打电话。我忘了故事后来怎样。只记得我坐在树的另一面,背对着他,听不清楚的语音里,他也许是真的哭了。

 

也同样拥有太多与这一颗树无关的记忆。却与树一样的父亲有关。

这个夏天的某日我因为连续的游戏极疲倦而横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醒来后已是夜晚八点,因风扇声,客厅电视的声音以及电脑里循环开着的音乐,使我不可自抑地以为外面下起了磅礴的大雨。我起身去水池洗脸,看见窗外夜色明朗,并非有任何下雨的迹象。楼下的景观灯白炽耀眼,我眼里还有未擦去的水,如此氤氲令头脑昏沉的我如同回到六年前最后的一次北京之行。
那日,父亲开车送我去车站,车灯不失时机地灭了一盏。于是在经过一处繁华街道的时候被交警扣住。我看见他下车站在车前,背影被车灯照得发白。他用一口地道的北京腔和交警理论。我突然觉到他的变化与苍老,不再是我年幼再年幼时的父亲。我不知何种原因开门下车,十三岁的我站在首都苍茫的街道上,不远处过分明亮的景观灯照进眼睛,我因无法抵御如此强烈的光线而噙出泪水。

 

这些,在我如今回忆不起来的回忆里,竟不可抗性的代表了我的整个短暂的青春期。

 而我也知道,我爱他们,就如同我那么深爱过自己的少年时代。

 

昨天和工作室里的朋友们冒着夜不归宿的危险跑到珠海路的老街。夜晚深沉下来的气氛里,那些19世纪末英法德领事租界时留下来的西洋建筑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异常冷峻。因为是周一的原因,接近午夜的老街异常冷清。一行人跑去一家古朴的咖啡吧里喝咖啡,嘻笑着谈论那些交纳十元钱后自点自唱的客人们的唱功好坏。而我就是在那时听见《红豆》的。

在这些美好的今天里,偶尔还是会穿插进那些于往日美好而今却触景伤情的回忆。比如说,那一首歌。

记忆里,L在放学的路上打电话来唱她新学的《红豆》。那时我站在校门旁的快餐店门口,面前是放学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筒里的声音模糊不清,L的呼吸声,风声,以及那些我所听不见的被人群淹没的声音。即便无法听清,但却永远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电影般动人的场景。

后来的很多次,在许多不同的场合,接到过L打来唱歌给我听的电话,唱的最多的便是那首《红豆》。她笑着唱过,也哭着唱过,17岁到19岁生命里的平褶早已在那些岁月中抚平。直到后来的后来我们失去联系。这青春的熟稔终于用去了它大音希声般的告别。正如年少的时候被我们反反复复提起的那段话:若没有别离,成长也就无所附丽。

 

但当一段短暂却也漫长的友情,有过一段这般动情的歌声作为陪衬,我想,它已用尽了足够的美好来缝制这件披在青春身上的嫁衣。

我为谁盘起发髻。你已为她做好嫁衣。

 

昨晚的后来晓非提议大家都去台上自点自唱。我想到的是《那些花儿》,坐在吧凳上看着歌词,直到唱到最后的一段时发现没有了后续,头脑昏沉也记不太清,干脆把歌词改了。大意唱成“昨天已去,今天才是最美”之类的云云。顺带把工作室的名字一并附上,一行人都因此被逗乐了。最后老大上去自弹自唱自己写的《水晶天使》,有同伴跑上去拿手机拍他,我坐在位置上,桌面上的烛光摇晃着映过眼前的世界,竟美好得不真实。

 

那些更久远一点的过去,和最后大家很创意的举起杯子以咖啡代酒互相干杯庆祝的那个昨天,都会慢慢的成为并且已经成为往后我们笑谈时以“岁月”一词带过的或长或短的回忆。但不论怎样。不论我们怎样成长,怎样改变。

岁月它永远如情人的絮语一般,被我枕在耳旁。

 

Final

 

北呈

2009-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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